苏经纬却猛地把手机砸向墙壁,窸窸窣窣掉了一地墙皮:那你去找她啊!
人家不跟你过这垃圾日子,她死了,你也陪她一起去死呗!
咋不去?
我下意识想从她的肚皮钻出去,为她挡下苏经纬袭来的拳头。
可妈妈先一步蜷缩起来,护着头和柔软的肚皮:妈妈错了,你好好玩,想要什么妈妈给你买,行不行?
我看着横在面前的手臂——这简直像是一个拥抱。
我像苏经纬没出生前那样,缩成一团。
妈妈,这是你第一次保护我。
苏经纬很快就气喘吁吁地收了手,因为他太胖了。
紧张地跟队友道歉,而妈妈努力地撑起身子,一瘸一拐地向外走。
苏经纬的声音越来越远,而妈妈已经走到了邻居门口。
来开门的人我很熟,每次妈妈直播挣了钱,她都会长了顺风耳一般凑过来,推销她新得的生男胎的方子。
我们管她叫神婆,神经病的神。
看见妈妈,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,又马上强装镇定:不都让你生儿子了,你还来干什么?
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怕妈妈找她要钱,只有我知道,她是怕听到我的名字。
毕竟我从山崖滚落时,全身骨头被一根、一根,用斧子敲碎时!
都是这双眼睛注视我,那张嘴开开合合:别恨我,你要是不跑,也出不了事。
我的死打乱了他们的计划。
只能细心地分几次烧干净我的骨头,混进妈妈的药里。
还说:你那姑娘啊,我真是……我不怪妈妈把神婆视为恩人。
可我也不愿意当这个罪人。
噬骨的痛一下、一下往心里钻,我张开嘴,整个人却仿佛关在笼子里,发出不一点声音。
妈妈……别信她……我不想去采药,是因为她儿子——可妈妈先扯出一个笑:我想借个电话。
神婆的表情一松,眼珠一转:十块。
许久,电话终于通了,谁?
妈妈迫不及待:是我,儿子已经五岁了,你回来看看——下一秒,电话就被挂断,再打过去,就只剩了机械的女声。
妈妈死死攥着手机,一遍一遍地打着电话。
只有我看到她上下起伏的胸口,和瞳孔上蒙着的薄雾。
沉默许久,我还是伸手给她顺着气,别生气了,对身体不好。
她终于放下手机,从贴身的兜里一张张掏钱:五块,一块,五毛……摸遍全身,只有九块五毛一。
飞快地摸了摸眼角,妈妈放下钱朝神婆笑:下次我补。
一路揉着眼,妈妈没往家的方向走,而是绕到了我给她采药的山头。
苏从然——直走到天黑,她终于似是忍不住一般,喊了一声我的名字,又暗自嘟囔着:能去哪呢。
苏经纬五岁了,那我也死了五年了。
连我的骨灰——大概都被她消化干净了。
妈妈似乎也觉得不合时宜,低着脑袋飞快地笑了一下,又收敛了笑意往回走。
这样的路,我活着时,曾陪着她走过很多遍。
但妈妈总是追在父亲身后,扯着嗓子道歉,父亲嫌她丢人,走得越来越快。
她才会扭过头来拽我,你爸都走了,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快点。
我就会故意放慢脚步,享受妈妈拉着我的手的时间。
她明白我的小心思,偶尔还会为我介绍路边野花的名字。
这不经意间的爱,让我几乎幻想,如果有人能告诉她真相……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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