阖宫皆知，我对燕国质子极尽讨好。

哪怕我去看他时，他碎了一地茶盏。

我也忍着满脚的淋漓鲜血，送去我亲手制的牡丹酥。

哪怕他成了亡国之身，我也仍愿意履行婚约，予他庇佑。

洞房花烛时，我将一柄刀刃捅进他的心口，他第一反应却是问我爱不爱他。

我恨你，远比你对我的爱多得多。

1我恨他入骨，宫中没有人看得出。

我派人时常打听他的消息，在很多他遭人冷落的时候，我便会挺身而出。

可他不买我的账，即便在他只能偷食些残羹冷炙时，我送去亲手烧的菜肴；即便在他冻得瑟瑟发抖时，我送去棉衣棉被；即便在他被人寻衅毒打时，我惩处了那些下人，还给了他伤药。

封阳在燕国不受宠，被送来为质，寄人篱下，我知他是怨的。

所以他把怨气撒在了我身上。

封阳初到时，我带着牡丹酥去见他，这是我最爱的小食，路上还想着他会不会不喜这个口味。

可他压根没吃。

他见到我就摔东西，把我吓了一跳。

可我想着，封阳终归是我以后的郎君，于是我还是拎着那盒酥饼，一步步向他走近。

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，自然也躲不开地上那些碎瓷片。

脚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痛感，可封阳并不顾惜半分。

我最爱那盒的牡丹酥，听见它被摔在地上的时候，我的心里疼得发酸，比脚疼得多。

我很希望他能领我的情，可他从来冷漠毒舌。

堂堂楚国公主竟是个瞎子，怪不得要许给我，怕是也没人要了吧。

不是的，我们的亲事是为了两国和约，父皇是这样告诉我的。

你还不配来可怜我！

封阳不懂，下面的人苛待他，可我不能，他不只是质子，更是燕国来的客人。

我一直在等他态度转变的那一天，可是等到他身中春药在我床上醒来时，他说：原来殿下也是这般无耻之徒。

这是他第一次唤我殿下，为了更好地嘲讽我。

不是我……不是我下的药，可后面的话我没说下去，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信。

我无力地摇了摇头，泪水如珠串般落下。

哭什么？

想卖可怜？

他的话犹如携着北风的冰锥刺入我身，彻骨严寒。

你走吧。

封阳走了，走了没多久便有人来传我：公主殿下，质子被人推入了月影湖。

我疯了似地往月影湖跑，虽然没两步路，却好像十分漫长。

他正在湖中扑腾，我毫不犹豫，直接跳入湖中，往挣扎的声音方向游去。

我把他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，佩儿怕我着凉连忙为我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。

我摘下斗篷披到他身上，他止住了我的手：公主殿下目不视物，心却明亮得紧，轻轻松松便把我救了起来，多谢公主了。

他又在讽刺我了，这一次，是疑心我不是真瞎。

于是我当着他的面取下了我的双目:质子殿下可还满意否？

我的眼睛早被人剜去，如今戴的只是一双假目，用于美观而已。

佩儿扶着我回了寝殿，为我沐浴熬汤，可我还是发了热，一睡便是四天四夜。

睡梦中我迷迷糊糊地唤着一个名字:阿阳，阿阳我好怕……阿阳是我的小将军，姜东阳。

我怕的是， 差点失去我的阿阳，三年前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忘。

三年前，他差点死在燕军手里，而我的眼睛也是那时被剜了去。

2我军吃了败仗，姜小将军被生擒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。

燕军要我国以十五座城池换姜东阳的命。

我急得在屋里直打转儿，燕军这就是要姜东阳死。

就算姜东阳再重要，也值不了十五座城池，父皇是万万不会答应的。

不答应，军中难免有人寒心，此时燕军再举进犯，我们再要赢就难了。

若是答应，且不说燕军会不会背信弃义，十五座城池，这是让他们不战而胜。

父皇，让儿臣去吧。

我和阿阳的情谊，您是知道的。

我跪在父皇面前，央求他让我去救阿阳。

他知道我的脾性，是拦不住的，于是他大手一挥：平安回来，我等着给你们主持大婚。

我让佩儿给我找了两匹汗血宝马，我两匹马换着骑，日夜兼程五日终于到了豫州。

一路上我心里慌得不行，生怕阿阳出半点闪失。

我和阿阳青梅竹马，离开京城前他同我说：拏云，等我归来，我们便成亲。

果然行大事前是不能轻易许诺的，一旦许诺，便可能再也无法兑现。

我向军中兄弟打听了些消息，然后连夜摸进了燕军的营帐。

我不但救出了阿阳，还一把火烧了燕军的粮仓。

只是，救阿阳的时候被人发现，那人向我撒了一把药粉。

我脸上戴着面具，只有眼睛中了招。

好在阿阳的绳子已经被我解开，那人被他一刀毙命。

随后阿阳便带着我赶回了楚国军营。

那药粉里掺了毒，军医诊治后说：此毒不解，恐会扩散，只消三天，便无力回天了。

我听见阿阳颤抖的声音：可有解法？

军医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。

一片静默之时，我开口了：若是摘了眼睛，军医可能保我性命？

能。

一双眼睛换阿阳的命，值了。

阿阳是看着我眼睛被剜下来的。

他为我焦心，可是他不能一直守在我身边，还有一场仗需要他打。

将军归来，敌人粮草被毁，士气大振，阿阳趁此时机偷袭，大破燕军。

豫州大局已定，我也该启程归京了，只是我的眼睛着实有些不方便。

阿阳一路将我送到京城，临别时让我放宽心：我以后会更谨慎，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。

你的眼睛，我会记在心上。

他真的记在了心上，他找技艺高超的匠人为我做了义眼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。

女子重容貌，纵然拏云不管什么样子我都钟爱，但这双假眼，或许可以锦上添花。

除此之外，他还送了我一对奇特的双刀，名曰清明，刀身精致小巧，可令我藏在腰后衣物之下。

这刀奇就奇在，它能让我视物。

3封阳得知我发热的消息，曾来看我，都被佩儿拒之门外了。

第三天夜里，他翻窗摸了进来，那时我正在睡梦中：阿阳，阿阳我好怕……什么人？

佩儿的声音将我唤醒，封阳已连忙逃了。

佩儿，怎么了？

刚有人在这。

佩儿过来给我掖了掖被子：公主又梦见将军了，刚还念着将军的名字呢。

我翻了个身：他听见也好，省我些功夫。

这病再装一日，你也去继续睡吧。

放出病愈消息的那日，封阳果然又上了门。

我端坐在椅子上，慢悠悠喝了一口紫笋茶，结果不小心呛到，咳个不停。

佩儿连忙过来拍我的背，我捂着胸口一边咳着一边安抚她：无事，只是呛着了。

不想封阳却上前行礼：殿下为我至此，我实在感动。

过去种种多有得罪，是我之过，还望殿下见谅。

他的侍卫九月递来一个食盒，佩儿在我耳边轻声：是碗梨汤。

皇宫中有梨树，想来是他去摘了梨。

不劳世子费心，宫中太医已为我熬了汤药，不敢乱喝旁的。

雪落如牡丹。

佩儿正为我梳妆着：好大的雪。

边境那边说，有人蠢蠢欲动了。

我从后腰抽出一把刀来，催动刀意，我逐渐看清窗外的景物。

清明刀法小成，可借刀意视物。

鹅毛般的雪花儿纷纷扬扬，在草木上都积了厚厚一层。

这么冷的天，走吧，咱们带些炭火去看看他。

封阳的份例一向是被克扣的，我是个人微言轻的瞎眼公主，只能堪堪自保，也护不了他的份例，只能分些物件儿给他了。

我披着厚斗篷走进他屋子的时候，还是冷得打了个喷嚏。

整个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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